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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蝶-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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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丽发出一声惊叫,不过,她的腔调里总有点缺乏真情实感。
    “真惨呀!”由纪子老气横秋地说,“先父说过,倘若如愿以偿,她们将是一对十分般配的夫妻哩。可是,按照祖宗留下的规矩,却万万行不通。慎一郎叔叔是个男子汉,倒还挺得住。可是,矢志不够的朋子姑姑就实在太可怜了,我爸爸妈妈全都是这么说的。”
   “就是说,活像罗密欧与朱丽叶啰。”
    玛丽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深挚的感情。由纪子十分欣赏。
    “嗯,是呀,那真是一个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爱情悲剧。因而,她们两人都很苦恼,最终决定双双私奔。于是,出了乱子。”
    “乱子?”
    “是这么回事,”由纪子为自己的话而兴奋得两颊绯红,她用缠在手指上的手帕擦了擦发际,“听说是,计划在这后山的钟乳洞里碰头,然后一起逃走的。可是,命运不佳,约会的信被慎一郎叔叔的父亲木卫爷爷发现啦,木卫爷爷一看,便勃然大怒。这不单是因为两家长期不和,而且,木卫爷爷还打算娶慎一郎叔叔现在的太太、峰子大婶作儿媳哩。因此,自然加倍恼怒。于是,一方面将慎一郎叔叔关押在一间小屋里,一方面派老二英二去钟乳洞。就是说,要他把预定在洞中等候的朋子姑姑拉走。然而,左等右等,英二再也不回,就又派人去一看,英二已经在洞里被人杀害了。”
    可能是由纪子感情激动之故吧,声音提高了许多。斩钉截铁地说完最后一句,铁青的脸上包含着对那不幸遭遇的愤怒。
    “哎呀!”
    连玛丽也气得脸色铁青。不过,她并不主动催着往下讲,而是静静地等着由纪子下回分解。
    “钟乳洞中,到处都悬挂着冰柱般的钟乳石。”由纪子面带少女那种毫不掩饰的愤怒,“英二是被那钟乳石刺死的。可是,他的手里却紧紧地握着朋子姑姑衣服上撕下的一只袖子。”
    此刻,由纪子两眼含着热泪。每当想起这位姑母的不幸遭遇,她总感到心如刀绞。
    “因此,就怀疑上你朋子姑母了,是吧?”玛丽轻声、耳语般地问,“对此,你朋子姑母作了辩解吗?”
    “阿姐,那简直就不容分辩呀!”由纪子似有满腹冤屈,泪珠滚出眼眶,“听说,一接到矢部家的起诉书,警察署打开始就认定朋子姑姑是罪犯,一窝蜂闯到我家来捉人呐。假如朋子姑姑真是罪犯,就不会大摇大摆地呆在家里了。要是一般人,就该逃走了。……不,按照朋子姑姑的性情,一定会去自首的。我那去世的父母就是这么说的。”
    “那是呀。再说,把那只可作为重要物证的袖子留在现场,也是不合情理的呀。”
    “对吧?阿姐也这样看吧。然而,警察署却不这样看。一开始就把朋子姑姑视为罪犯了。尽管如此,听说朋子姑姑还是作了这样的辩解。”由纪子因为悲切而声音有些颤抖,“朋子姑姑一直在钟乳洞中等着慎一郎叔叔呐。当时,慎一郎叔叔没有去,英二却到了,还破口大骂,朋子姑姑会是什么心情?震惊、悲伤、绝望……而且,英二还硬要把朋子姑姑拉走哩。假如被拉到矢部家里,不知会蒙受什么样的奇耻大辱,因而,在拚死反抗中,一只袖子被扯掉了。”
    玛丽默不作声地听着,似乎被某一情节深深打动了。由纪子对此十分高兴。
    “因此,朋子姑姑据说是出于虎口逃生的心理,逃离现场、跑回家中的,根本不记得杀了英二。可是,据说警方却一口咬定朋子姑姑当时气昏了头,就用钟乳石刺死了英二,硬要把她带走。于是,姑姑在绝望之余,便又跑进了钟乳洞中。阿姐也知道吧,在这后山的岩壁下面,有一个钟乳洞洞口。……终于,从那里跑进洞去,……而后、而后……自杀身亡了。”
    玛丽也面色铁青,她两手抱胸,似要抑制心头强烈的冲动。沉默良久之后,才以沉着平静的声调说道:
    “可是,这不是一件咄咄怪事吗?既然你姑母已经自杀、凭什么还要说我母亲……”
    “不,阿姐。”由纪子斩钉截铁地高声说道,“然而,姑姑的尸体却始终没有找到。钟乳洞深处,有一眼无底深井,一眼至今还从未有人探查过、很深很深的井。姑姑好像跳进了那眼井里,可尸体终究未能找到。不仅如此……”
    由纪子说到这里,停下了话头,流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玛丽一见,便鹦鹉学舌地重复着纵容她:
    “不仅如此……?”
    “不仅如此,井边还放了遗书呐。不过,写的内容很怪。”
    “很怪?”
    “唔,是这样,”由纪子神情紧张地吸了一口气,便像背书似地低声道,“我走了。但是,有朝一日还要回来。犹如蝴蝶虽死,来年又会翩翩复苏一般。”
    玛丽惊讶万状地看着由纪子的神情。
    “你说什么?由纪子,再说一遍。”
    “好,”由纪子绷起面孔,“我走了。但是,有朝一日还要回来。犹如蝴蝶虽死,来年又会翩翩复苏一般。……”
    大概由纪子自幼就一遍遍、一遍遍地重复这一段话,竟能毫不打结、倒背如流。
    “哎呀!我走了。但是,有朝一日还要回来。犹如蝴蝶虽死,来年又会翩翩复苏一般……”
    玛丽口中,也在复诵着同样的话,她不由自主地全身猛然颤抖起来。
    “嗯,对。阿姐,所以,要请您当心呀。矢部爷爷说,阿姨肯定就是朋子姑姑,恼火得很。就是说,正像遗书所写的,朋子姑姑回来了。听人说,英二对于矢部爷爷来说,爱如心肝宝贝一般。因此,尽管事隔多年,可,一提起朋子姑姑,矢部爷爷还是气得像要发疯,一直存着复仇之心。”
    由纪子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刺探性地观察着玛丽的神情。
    玛丽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嗬、嗬、嗬”轻轻一笑:
    “没关系。由纪子,假如那样,就是木卫先生认错人了。固然,很值得同情,可,遗憾的是现在住在楼上的人并不是你朋子姑母呀。”
    然而,玛丽说话时,脸上有点阴沉、声音低哑,聪明伶俐的由纪子不会不注意到这一点。

七。    稀客光顾

    玉造家的配楼是一座南欧格调、十分明亮的建筑。
    老实讲,在这种冬季寒冷的地区,它是一种并不适宜的建筑。此楼建于大正朝鼎盛时期,当时,矢部木卫建起了北欧格调的西式楼房,由纪子的祖父为了和对方一争高下,便一味要求南欧格调,也顾不得气候、风俗如何了。
    反过来讲,这座楼房作为避暑的别墅,则无比优越。尤其接待这些巴西客人,真正是恰到好处。
    目前,住在这座配楼里的,除了玛丽母女俩人和家庭教师河野朝子之外,还有女仆二人和一个名叫坎波的巴西青年。他谨遵养父冈萨雷斯之命,前来跟随保镖。
    坎波是一个葡萄牙人与印第安人的混血儿,一个属于俗称印欧人种的青年。他本来是在咖啡园里干活的,冈萨雷斯赏识他,便带回里约热内卢,让他接受了高等教育。他不同于一般土著居民,受过相当高深的教育。可是,乍看起来,他那显示出印第安血统的魁伟相貌和那丈二和尚般粗壮的体魄,对于不熟悉外国人的射水镇居民来说,竟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可怕。
    却说,是日黄昏,当待客的准备工作基本结束的时候,一场雷阵雨降临了。
    “哎呀,真糟糕!好容易盼到客人要来了,却……”
    玛丽恨恨地望着拍打着阳台的骤雨说。
    “噢,不碍事的,小姐。”开口安慰她的,是一个临时找来帮忙的当地女人,名叫阿作,“这是过路雨,要不了半个小时,就会停的。”
    “是吗?那就太好了……”
    “当然了。您看着吧,眼看乌云就散开了。”阿作正在打扫大厅,看着玛丽那观察雨势的俊俏侧影,突然意味深长地问:“小姐,夫人在楼上吗?”
    “嗯。”
    玛丽没有留意阿作说话的语气,仍在观察室外的雨势。
    “小姐,您可要当心呐。”
    阿作环顾着四周,悄声说。
    “啊!为什么?”
    玛丽这才注意到她的声调,惊讶地回过头来。
    阿作再次环顾四周。
    “您听河野老师说过了吧?昨天傍晚,出了件怪事呐。”
    “怪事?”玛丽望着阿作的面孔,“哦,在教堂门前发生的事?……嗯,听说了。一个面目可怖的人拉住我母亲,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对,是这事儿。夫人对这种事说什么了吗?”
    “没有,我母亲没有说什么。……她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不过,河野老师倒是放心不下,说那个人很吓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阿作知道不知道?”
    玛丽的双眸闪现出一本正经、十分担心的神色。阿作又一次环顾四周。
    “是这样,听俺爹说,昨天在火车上与他同路来着。听说,那个人后来去矢部家了。”
    “噢?那末说,是矢部家的亲戚喽?”
    玛丽的眉宇之间,刹那间闪过一道电光。
    “嗯,是呀。听说是矢部家的远亲,名叫古林彻三。他呀,出外二十多年,混得一无所有,才从中国回来的。……那种人,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呐。俺爹让我来帮忙时,好好对夫人和小姐说一说……”
    “啊,是吗?谢谢您。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瓜葛呀。”
    “不,不是的,”阿作稍稍加重了语气,“实际上,不是已经对夫人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吗?而且,听俺爹讲……”
    阿作重新环顾四周。
    “对了,对了,小姐知道吗?本地在二十三年前,发生过一起杀人案。”
    “噢,这个,刚才听由纪子讲过。……”
    “哦,就是那件事。所以,听俺爹讲,在发生杀人案时,那个人也确实是在此地的。”
    “噢!”
    玛丽却也面色铁青,又是一道电光划过她那铁青的额头。
    “因此,也要对夫人好好讲一讲,请她出出进进多加小心。……”
    “谢谢。阿作,我好好对母亲说说吧。”
    “请您这样做。反正,矢部大爷绝对不是一个坏人、坏蛋。可是,一提起玉造家,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是看成心肝宝贝的老二英二被人杀害,矢部大爷偏偏认准是这一家瞪得小姐朋子干的,所以,越发憎恨玉造家。小姐这样俊俏的女财主住到了玉造家里,矢部大爷对这件事也嫉妒得不得了。所以,说不定什么样的碴儿都会找。请当心点吧。……”
    “知道了。阿作,反正多加留神就是了。”
    “那就好,特别是,夫人身体看上去又很虚弱。”
    “嗯。虽然并不虚弱,可,猛然间气候一变,就不行了。”
    “今晚的宴会……?”
    “啊,也许不能出场。”
    “不出场为妙。特别是,万一矢部大爷到场就更糟了。”
    “嗯。”
    玛丽咬着下唇正在沉思,河野朝子走了过来。
    “小姐,该换衣服了。”
    “啊?已经到时间了?”
    玛丽正在看表,由纪子穿过院子跑进来。
    正如阿作所预言的,阵雨已经变为小雨,西边的天空渐渐放亮了。
    “阿姐,阿姐,”由纪子气喘吁吁地说,“来客了,来客了。来了一位稀客呀。”
    “啊,怎么回事?怎么淋成个落汤鸡了?”
    “因为稀客光临嘛。我想早点告诉阿姐,就跑来了。”
    “哎呀,那太谢谢了。”玛丽面带笑容,“来客到底是哪一位?”
    “是田代先生呀。听说他是从阿尔卑斯回来的,刚刚赶到。”
    “田代先生?”
    玛丽诧异地皱起眉头。
    “唉呀,真够呛,您不记得了?田代先生是个网球运动员,去年应聘去巴西的。他是,当时还应邀到阿姐家里去过哩。”
    “啊?是那一位田代?”
    玛丽恍然大悟,和朝子相顾一看,两个人脸上都掠过一丝为难神色,这一点并没有逃过聪明伶俐的由纪子的眼睛。
    “啊,田代先生来的不是时候吗?”
    本以为这条重要新闻一报告,会很受欢迎的。谁知,却见玛丽的神色大谬不然,由纪子感到十分委屈。赛璐珞宽边眼镜背后,闪出一丝疑惑的眼神。
    “啊,哪里哪里。因为这消息太出乎意料了嘛。……对了,田代先生是康雄先生的朋友吗?”
    “嗯,大学时的朋友,每年夏季都要来的。这一次,是在报上看到阿姐在这里住着,就兴致勃勃地赶来了。”
    “是呀,是呀,这真是一次巧遇呀。”
    河野朝子也笑嘻嘻的,不过,她的话里却听不出由纪子所期望的那种反响。
    “那位田代先生说,一定要来看望阿姐和阿姨哩……”
    “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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