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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气力,显得神采奕奕的指挥各种处理事宜。
当记者告诉他吴一郎已经清醒,他说:「嘿,真的吗?我见到的时候,吴一郎满睑鲜血,加上正木医师也说吴一郎因为严重脑震荡而停止呼吸,应该已经没救……可能是手脚被铐住的撞墙,所以力量没有那样大的缘故吧?」接下来记者告诉他正木博士自杀之事,问他是否知道死因,甘粕愕然,脸色霎时转为苍白,痛哭流涕,嘴唇不住颤动:「真的吗?若是真的,我必须赶快去见他最後一面。正木医师对我有救命之恩。去年我在美国流浪,於芝加哥附近罹患肺炎病倒,当时是正木医师让我住院,并说,如果我想报恩的话,可以回国住在福冈等他,还给了我柑当多旅费,所以我回国後进入当地的英日学院担任柔道教师,等正木医师回大学任职,马上过来负责治疗场的监护工作。正木医师一向乐观,人格也高贵,责任观念一定很强吧?」云云。
侄之滨大火,廷烧至名刹如月寺—纵火女性惨遭火焚致死
本日下午六点左右,福冈市早良郡侄之滨一五八六番地的吴八代子家正房内侧房间忽然冒出火舌,人们惊骇的赶往扑救,可是由於持续多日的晴天,再加上强风肆虐,火势熊熊燃烧,包括数栋出租房子完全被大火围困。不久,火势延烧至距离不远的如月寺大殿後方,目前正继续延烧中,因为距离太远,市内消防队赶不及支援,只靠附近的消防人员根本无能为力。被认为是纵火者的吴八代子(前记吴一郎(编号四零)的姨妈)在众人环视下跳入大殿的烈火中惨遭烧死。据判断,该女在今年春天丧失独生女以後,就多少呈现精神异常,本日又听说自己最宠爱的外甥一郎离奇死亡,终至严重精神错乱,在亢奋之下引发这场火灾。
从号外上抬起脸来,我觉得整颗头好像被人按住般的怯怯环顾四周。
这时又发现摊开在眼前的蓝色包袱巾正中央,亦即刚刚的号外底下有一张似是卡片之物。我心想,怎么还有这种东西?忍不住站起来,低头细看,原来是邮局发行的明信片。背面以曾经见过的右上斜高的笔迹,写著五、六行钢笔字。
兄足下
面目无光
和S教授喝酒的人是我
转世后将重头来过
请照顾犬子和媳妇
二十日下午一点
号外无力的从我手中滑落,同时,我觉得整个房间似乎和我的身体一起往地底下沉。
我蹒跚的站起,走近南侧窗边。
在突出对面屋顶的两支大烟囱上,圆月绽放明亮光华,其下照出的疯子解放治疗场合无人影,到今晨为止仍是一片白砂的平地,此刻却成为高低不平、枯草蔓生的空地,当中是不知何时已凋尽枯叶的五、六棵梧桐树在星空下伸展枝橙。
「太不可思议了!」我自言自语的说著,摸摸头。很奇怪,今天一早就感觉的头痛完全消失了。
我像是在寻找头痛的行踪般一手按头,环视黄色光影和黑色阴影形成的沉默室内,又望向白金色灿亮的窗外月光。
这时,就是这时,一切真相忽然像冰块一般透明的排列在我面前
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一点都下稀奇。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就陷入了双重幻觉,也就是正木博士所说的离魂病。
距今—个月前的十月二十日。我一定有过和今天一样的梦游
一个月前的十月二十日清晨,天色还很黑的时候,我像今天早上一样躺在七号房的床上,和今天早上同样状态的睁开眼睛,狼狈思索自己的姓名。之後,和若林博士见面,像今天早上一样接受恢复我过去记忆的各种实验後,被带入这个房间,也和今天早上一样的顺序,看和听各种物件与说明。
接下来读过遗书後不久,我就和写遗书的正木博士本人见面,像今天一样的大吃一惊。然後,在正木博士的带领下望向南侧窗户,见到前一天封闭的解放治疗场内的景象,同时我也陷入受到自己记忆中的最近记忆所支配的梦游,幻觉窗外站著前一天正好在同一时刻观看老人耕作的自己身影,也无意识的伸手触摸到前一天晚上撞击墙壁的头部痛处,吓得跳起来。
当时,正木博士也像今天同样的说明离魂病,而且他的说明乃是事实。可是,当时我因为受囚於深刻的幻觉而无法相信,与正木博士激辩,最後让他沮丧的下定自杀的决心。
可是,我并末注意这些。留在这个房间内,发现干世子写在绘卷最後部分的和歌,然後像今天一样冲出房门,在福冈各大街小巷狂绕了一大圈後,想起拉开後留置在这儿的绘卷,又像今天一样狂奔回来。说不定……正木博士後来又回到这里,也发现绘卷最後部分千世子所写的和歌,更坚定他自杀的觉悟。
这一切在一个月後的今天,我又在相同的暗示下,正确的反覆同样的梦游。不,说不定是受到今天清晨被时钟声音吵醒所得到的一种暗示所支配……也可能是若林博士淡淡的一句「一个月後」残留在我的潜意识,在一个月後的今天早上将我唤醒……但下管如何,今天上午我狂热阅读各种文件资料,若林博士悄悄离去後,这个房间里应该没有其他人,正木博士、秃头工友、蛋糕、茶、绘卷、调查报告、雪茄烟雾等等,只不过是一个月前的记忆之重现,只不过是 我独自一个人反覆著梦游中的梦游。
我的头脑恢复到这儿,只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即使不是这样,这些下可思议的无数事实与证据仍活生生的在我眼前展开,而且逐步逼近,我该如何是好?又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若林博士一定是为了对我的头脑进行实验,反覆和一个月前同样的顺序,带我进来这个房间,而且像一个月前所做的,躲在某处监视著我,毫无疏漏的记录我梦游中的一举一动。不、不,假定若林博士说今天是大正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的话是谎言,那么我从更久更久以前,真正的「大正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以来,就已经反覆不知道多少次的相同梦游状态了,而且一举一动都留下了纪录。
喔,若林博士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学术奴隶,他同时进行精神科学的实验与法医学的研究,身兼穷凶恶极的凶手与名侦探……独自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操控玩弄正木博士、吴家的命运、福冈司法当局、九州大学的名誉等和事件相关的一切,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毫下知情的模样……
我开始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颤栗似暴风般爬遍我全身肌肤,旋绕著,我无法停止每一颗牙齿的打颤,整个房间仿佛就是若林博士大张的口腔……我愣立其中,凝视著好像电扇旋转著的自己脑海。
可是……可是,若是这样的话,我一定必须是吴一郎!啊,我……我就是那个吴一郎。
正木博士是我的父亲,千世子是我的母亲,而,那位发狂的美少女真代子……真代子……
啊、啊,我竟然就是被赋予诅咒父母、诅咒恋人,最後更夺走几位陌生男女性命的罕见命运之疯狂青年吗?是公然揭发死去父亲罪恶的冷酷无情精神病患吗
「啊,爸爸、妈妈!」
我大叫,但是声音却没有传人自己耳中,只是嘲讽似的在室内各处回荡。我就这样缩紧下颚,回头望著静谧的灯光,深深叹息後,环视一片静寂的室内。意识的力量非常清晰,没有恍惚,也并非做梦,随著眼前地板的倾斜,望著半开的门口踉舱前行,出了门外後,回头看到门上贴著写有「严禁进出」的白纸。
心里想著:必须保持冷静才行
就这样,我沿著白色月光射入、装有玻璃窗的走廊,左晃右摇的走著。如同木棒般僵硬的脚步声,走在玄关两旁并列的黑暗楼梯的左侧,一阶一阶往下…快到地面时,以为已经到了尽头,结果一脚踩空,摔倒在地上翻滚。接著不知道自己怎么爬起来,更不知道要去哪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很自然的来到七号房门口,如同石像般呆立不动。
我拚命寻思某种想下起来的事情,良久,才毅然开门入内。穿著鞋子爬上如今晨所见的床上,仰睑躺著。头顶前方的房门自动关上,在房间内外形成闷重阴郁的回响。
几乎是同一时间,隔著混凝土墙壁,隔壁的六号房传来断魂似的尖亢女人声音。
「大哥、大哥,请让我和大哥见面!他刚刚好像回来了,我听到关门的声音,请让我和大哥见面!不,不,我没有发狂,我不是疯子,我是大哥的妹妹,是妹妹。大哥,请你回答,是我,是我,是我。」
这应该就是胎儿之梦吧
我圆睁双眼,仰躺在床上思考。
一切全都是胎儿之梦,那位少女的叫声,眼前黑暗的天花板,窗外的阳光,不,甚至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我还在母亲的胎盘里,因为作著这种恐怖的「胎儿之梦」而挣扎……等到出生的同时,将诅咒杀害无数的人。但是,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只有母亲能够感觉到我的胎动。
我躺著的旁边的墙壁对面开始响起敲打的声音。
「大哥、大哥,一郎大哥,你还没有想起我吗?是我,是我,真代子,真代子呀!请你回答,回答……」
连续敲了两、三次之後,换成恸泣的声音,然後像是趴在什么地方啜泣。
我全身放松的仰躺著,仿佛死人般停止呼吸,只是双眼圆睁……
嗡、嗡、嗡、嗡……
走廊尽头传来时钟的声音。隔壁房间的哭泣声忽然静止,然後又是一声:嗡——
比先前更悠长的声音。
我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嗡——
随著声音响起,我眼前浮现正木博士那戴著眼镜、冒著冷汗,似是尸骸般的脸孔,像是默默致意的低头後,唇际泛出无力的微笑,消失了。
嗡——
千世子甩动浓密的头发,下唇鲜血淋漓,表情苦闷的在我眼前出现,细绳仍勒在脖子上,充满血丝的眼眸圆睁,凝视著我,嘴唇颤动,好像拚命的想对我说什么,不久悲伤的闭上眼,泪水泪汩流出,紧咬住的下唇很快变成惨白,翻白的眼瞳微张後,颓然倒下。
嗡——
少女浅田志乃的後脑一面不停吐出黑色液体,一面俛首不要语……
嗡——
八代子血肉馍糊的睑上,眼睛往上吊……
嗡——嗡——嗡——嗡——
脸颊裂开的光头、眉间碎裂的垂发少女、前额裂开的络腮胡脸孔……
我双手掩脸,跳下床,向前直冲。忽然,我的前额撞击到某种坚硬之物,眼前一亮,紧接著一片漆黑。
瞬间,我眼前的漆黑中浮现和我酷似的另一张脸孔,须发蓬乱,凹陷的眼眸闪闪发光,与我四目交会时,马上张开鲜红的大嘴,放声大笑。
「啊,吴青秀……」
我大叫出声,但是那张脸孔瞬间消逝无踪。
嗡——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