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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脸色铁青、两眼充血,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然积年累月的孽业已让他无法回头,他逞一点的机敏转身,忽然奋起冲天之勇,以上段架势自正面一挥长刀之精锐,如电光石火般斩入。虹汀翻身闪开的同时击出竹杖,正中喜三郎眉心,趁喜三郎飞退之际又乘虚而入,伸手握住喜三郎腰间的短刀,说了声「那就让你了遂心愿吧」,话声未落,人已後退。一看,再度举起长刀的喜三郎不住後退,仰天倒下,被砍中的肩膀鲜血泉涌,染红雪地,气绝而死。
目睹这种气势,其余的捕快全吓坏了,转身落荒而逃。虹汀总算安下心,将夺来的短刀还给尸骸,双掌合十,数著念珠诵念佛号两、三遍。不久,掸掉黑衣上的雪花,再度背起佛像,安慰著面无血色的六美女,带上斗笠,人马急行,很快进入筑前领地,在深江过了一夜,翌晨又踏著未歇的白雪向东前进五里,来到这处侄之滨。
虹汀见到此处地形:心想:这片地方,北边有爱宕的灵山耸峙半空,南边有背振、雷山、浮岳等诸名山连结烟云,眼界所及是万顷丰田,足以养育儿孙万代,室见川的清流又能泛舟,更拥有袒滨、小户的古迹,芥屋、生之松原的名胜,而且距黑田五十五万石的城下不远,实在是集山海地形精华之胜地。
於是他立刻收养随同前来的车夫为家人,寻求田野,建家屋仓廪,并悄信给故乡京师以求万代之谋,同时选中一地,集雷山、背振的巨木,自司绳墨设计,建造一座大伽蓝。山门高耸迎真如实捆之月,殿堂连檐送佛上金色之日相观。林泉深奥、水碧砂白、鸟啼鱼跃,念佛、念法、念侩,真乃末世奇特罕见的净上。
似此,在人皇第一百十一代灵元天皇延宝五年丁巳霜月初旬,伽蓝落成,从京师本山召请贫憎前来担任开山住持。贫僧以寡闻浅学之由再三固辞而不听,终於感其奇特,荷笈下向为住持,将寺号取名青黛山如月寺。於翌年延宝六年戍午二月二十一日之吉辰,讲往生讲氏七门的说法,诵读净土三部经,执行七日大供养普渡饿鬼。当日虹汀亲自上座,略述本来因缘向听众忏悔,诵吟两首和歌——
唱 六道今迷六文字,竹杖送往佛世界
坪太郎
和 佛陀亲持紫竹杖,回归一切尽虚空
六美女
接著由贫僧上座,详细辩证缘起因果,述明六道流转、轮回转生之理,授念一阿弥陀佛、即灭无量罪孽的真谛,最後接上一偈——
一念称名声,功德万世传,青黛山寺钟,迎得真如月。
另外,六美女时年十八岁。她将事先写好的三万张六字名号分送前来参加的信众,不到三天即送完。
如上的故事,婆娑显六道之巷,眼前转孽报之理趣,闻烦恼即菩提,六尘即净土,吴家祖先的冥福,应无止尽延续末代正等正觉的结缘,吴家日後男女若欲报此鸿恩,必须深心领会此意旨,不懈怠於法事念佛。此事不得外泄,若疏忽泄漏,或会招来他藩之怨,仅止於当时本寺住持及吴家当代夫妇。慎之。
延宝七年七月七日一行记
◆第三参考:野见山法伦上人的谈话
▲听取时间二刚述同日下午三点左右
▲听取地点:如月寺方丈室
▲列席者:野见山法伦上人(该寺住持,时年七十七岁,同年八月殁) 、我(W),以上
二人。
——你会怀疑乃是当然。如《缘起》内文所述,已被距今一百多年前,可称为吴家中兴之祖的虹汀先生烧成灰烬、封入弥勒佛像腹中的绘卷,为何会恢复原有的绘卷型态出现於今世,而且落入吴一郎手上,导致他精神错乱……坦白说,就算你(W)没问,我也会说明,只不过一切需要由你自行判断。
——关於这段《缘起》,本是继承吴家当代家主的夫妻第一次前来祭祀祖坟时,才会摒退外人让他们观看,除此以外,有关吴家血统的事情,除非极端寻常之事,否则完全不会泄漏给他人知道,这是自开山一行上人以来,身为本寺住持应守的秘密。但是因为你的身分不同,而且牵涉到吴一郎少爷是否真正疯狂与会不会被判处有罪有重大关连,我当然不能隐瞒……
——事情很简单。也就是,很久以前就有人找出应已化为灰烬、藏在本寺佛像腹内的那幅绘卷,发现它仍保留原貌。不仅这样,从佛像腹内取出绘卷,造成诱发吴一郎少爷精神病发作之人,我也非常熟识,而且相信绝对是她没错。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且一定很多人会感到意外……那不是别人,就是吴一郎少爷的亲生母亲、前些年奇妙横死於直方的千世子小姐。没错,这件事情非常奇怪,最主要是,这世界上真会有如此无慈悲心的母亲,竟然会将传说中那样恐怖的东西交给自己儿子吗?其中当然存在很深刻的理由,只要你听过我接下来的说明,应该就可以明白一切。
——回想起来,那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应该是三十多年以前吧!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知道,这位千世子小姐自小就聪明伶俐,而且双手非常灵活,尤其特别擅长绘画和刺绣,从她开始懂事以後就经常独坐在本寺大殿角落,临摹画在纸门上的四季花卉图案,或是栏杆间的仙人雕刻,当时她就已经非常可爱了,五官轮廓有如洋娃娃……
——应该是她十四、五岁的时候吧?有一天好像刚从学校回来,身穿虾褐色裤子,手抱包袱迳自进入这方丈室,向正在独自喝茶的我、说「喂,和尚,那尊黑色佛像肚子里放著漂亮的绘卷,对吧?你能不能偷偷拿出来让我看看。」这幅绘卷的事,自从本寺开山当时举行大法会後,就成为附近一带有名的传说故事,村里应该还有很多人知道,所以我想她可能是听那些人说的吧!当时我笑著告诉她「那早在很久以前化为灰烬啦,就算我想给你看也没办法」,可是千世子小姐却说「但是我刚才摇动佛像,却听到里面有声响,一定有放著什么东西」,我吓一跳,骂她「你做这种事会被佛祖惩罚的」。等千代子小姐回去後,我忽然开始担心,静静走进大殿,试著摇动弥勒佛像,果然听到似有卷轴状之类的东西在里面碰撞的声音……
——事情太过不可思议而让我大惊失色,因为我一直认定,佛像腹内放的是《缘起》内文中所写的绘卷灰烬……但是後来我转念一想,或许是虹汀先生假装已经烧毁绘卷,其实却保留原貌藏入佛像内,因为旁边的装填物随著年代久远而乾燥,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喜欢绘画的人总是有这样的心理,因为过度舍不得绘卷才决定这么做,而且也认为随著经年累月的供养,孽缘会逐渐淡薄而不再作祟吧!如果真是这样,我应该重新取出烧毁吗?绘卷到底又是怎么样的东西呢?想著想著,我还是有点不能释怀,又觉得有点恐惧,只是认为应该没有人会打破佛像的察看内部,就这样放回原处。
——岁月流逝。去年秋天,就在盂兰盆节前一天傍晚,我见到八代子太太和一郎少爷、真代子小姐一齐前来扫墓,当时八代子太太单独打扫灵堂後顺便至方丈室来喝茶话家常,并提到说「虽然时间尚早,不过等明年春天,一郎从六本松的学校(福冈高等学校)毕业後,我打算让他和真代子成婚」等等。八代子太太在宣布这类重大事情之前,必会来找我商量,所以当时我回答「这样很好呀」。然後我们走出大殿的回廊一看,身穿学生制服的一郎少爷和系红色腰带的真代子小姐已经扫好坟墓,正蹲在山门旁的坟前双手合十,看起来非常亲密。见到这种情景,八代子太太好像一时心酸的掩面进入灵堂,我则留下来望著相貌神似的两人,想著吴家过去未来的事情,忽然想起多年前千世子小姐所说的话,忍不住心中一震……当然,当时我只认为是老年人没必要的操心,可是仍旧放心不下,当天晚上怎么样都睡不著。
——所以我慢慢起身……藉著窗外照入的月光和灯火微光,单独前往大殿,双手捧起佛像摇动,但是已没有先前听到的声响,不但如此,还感觉里面空无一物。
——这时可能是第六感吧?我感到莫名恐惧,於是毅然把佛像抱下佛坛,搬进方丈室,戴上眼镜仔细检查。虽然佛像身上沾满尘埃有点看不清楚,可是佛像颈部衣襟处却有切断後再装上的痕迹,若用力晃摇就像要松脱一般。当时我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拚命力持镇定,沿著走廊搬出佛像,掸落上面的灰尘,从切断处拔下佛像的头,见到挖成经筒状的底部有旧草纸包住的灰,不过灰包正中央有卷轴状的凹陷。至此我已明白,虹汀先生虽说将绘卷烧毁,事实上可能另有某种特殊原因而未予以烧毁,直接将绘卷藏入佛像中,而且绘卷已被某人窃走,一切全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是的,除此之外,还有充填在四周的旧棉花,其他连一片碎纸层都没见到……请往这边走,我让你亲眼看看。
◇参照後段备注
——如你所见。这该说足我的不谨慎吧?或者……我很担心,一心一意希望不要发生什么麻烦,可是从另一方面想,如果是千世子小姐拿走的,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而且,她横死直方後,截至目前为止,又是谁偷偷藏起绘卷?如果是收拾千世子遗物的八代子太太发现,不至於连告诉我一声都没有。就在我每天悬念不巳时,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只能说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听说绘卷在一郎少爷精神错乱後又消失无踪,这又是另一桩不可思议的事情。村里有人说,在一郎少爷精神异常前後,曾目睹绘卷如灵蛇般飞越空中,但是真相如何就不得而知。想到一切皆起因於我的不谨慎,我觉得非常愧对死去的真代子小姐和发狂的一郎少爷,总认为如果能以我垂老的短暂生命交换,不知道……现在我只能每天以泪洗面……。
◆第四参考:吴八代子的谈话概要
▲听取时间:同一天下午五点左右
▲听取地点:本人宅邸内侧房间
▲列席者:吴八代子、我(W),以上两人。
——啊,医师,您终於来啦,我是何等盼望能见到您呢!不、不……我的伤没关系,性命或什么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希望您能够帮忙找出从寺中盗出这幅绘卷(一面从怀里取出来交给我),埋伏在石头切割工厂交给一郎,企图杀害这个家中所有人的家伙。而且,如果找到那家伙,请您问他,究竟有何怨恨让他必须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涕泣)?请您一定要帮我问(涕泣)。很遗憾在一郎精神正常时没能问出那个人的事……如果我知道是谁,就算咬碎他的骨头我都不会甘心(涕泣)。不、不,离开直方时并无那种东西!一郎随身携带之物,我全部仔细检查过了……警察又知道些什么?让一郎受到那样痛苦折磨……我问他话他也完全不回答……我已经死心了,一郎是否能够恢复正常?女儿是否可以活著回来?我的生命又如何?我都毫不在乎,杀害妹妹千世子、谋害一郎还有女儿的仇敌绝对是同一个家伙,是知道这幅绘卷的事,又刻意拿给一郎看的家伙……(精神亢奋、错乱,无法继续问答。尔後约经过一星期,随著心情恢复平静,逐渐出现倾向失神的状态)
▲备注
(一)事件发生当天晚上十点半,检查已禁止进出的吴家仓库(被称为第三号仓库)时,
发现铺在楼下木板房间入口的旧报纸上明显并列吴一郎的双齿木屐痕迹,以及真代子外
出穿的红色草鞋,在这里开始有蜡烛滴落,点点延伸至陡峭的楼梯上方。楼上的状况以
及被害者的尸体上,并末发现打斗、抵抗或挣扎的形迹。尸体颈项有勒绞的痕迹和瘀血
与其他绳沟交缠的痕迹,但是气管咽头部和颈动脉等处没发现来自外部的损伤。另外,
置於尸体前方的桌底下掉落一条带著脂粉香的崭新西式手帕,这是凶嫌之物,用来遂逞
凶行。桌上中央似有卫生纸,另外叠上带有妇女体味的四折白纸十数张,对面左侧置放
吴家佛具的合金烛台一个,上插一支大蜡烛,有点燃过的痕迹,根据日後调查的结果,
推定约点燃二个小时四十分钟後熄灭。另外还有三支崭新的大蜡烛和火柴盒一起置於桌
下。在以上四支蜡烛上端及中央部分印上的指纹,完全只有被害者真代子左右手指的指
纹,毫无凶嫌吴一郎的指纹。而且,根据火柴盒上也只有检测出被害者的指纹这一点判
断,前述四支蜡烛乃是被害者自己携带前来,划亮火柴点燃其中一支置於桌上左端,殆
已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