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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十五辑)-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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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万寿高中毕业那年就接父亲的班进了市制药厂,当上一个平常的药厂工人。
可是他凭自己的聪明劲,在药厂干了五年,竟然把厂里的制药技术以及配套机械操
作甚至安装的一些细节都摸得滚瓜烂熟。但这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每月拿两百四
十元工资的一个小工人而已,穷得叮当响。后来听说广东钱好挣,马万寿就含着一
口气辞掉药厂工作,南下广东。在打工期间,马万寿知道了在广州市有一处专门办
理假证件的地方,一狠心花了三百元买张“制药工程师证书”。可也别说,没过多
久,机会果真来了。有个东北的老板不知怎么就打听到制药工程师马万寿,而这位
东北老板正要在南方某城投资建一药厂,正为聘不到制药工程师着急。找到马万寿,
听他一阵云侃,竟然连他的“制药工程师证”都没要看就拍板定案,由马万寿总策
划、机械安装、设计药剂配方,除每月发给马万寿四千元工资外,还一次性补给他
三十万元作为技术补偿。乖乖,一听这码事,马万寿都快懵了,三十万,他从来就
压根儿没想过。不过,他也不是傻蛋,他是故意放长线钓大鱼,直到经过那位东北
老板几次请,才勉强和他签合同的。虽然东北老板要在药厂正式投产后付给马万寿
那三十万,但是,这没关系,马万寿也有自己的打算。

    经过四个月的投建,药厂建成,一切齐备,就等着马万寿拿出配方正式上马投
产时,马万寿却提出要回家不干了,东北老板一听,心里就明白十二分——该出血
的时候了,就让财务室的一位小姐到银行拨了三十万元在马万寿的帐下。至今马万
寿还记得那位和他去银行的小姐,标致得很够味,下巴边的一颗黑痣更是锦上添花。

    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马万寿还真的拿出一个配方,东北老板很高兴,高兴之
余就思忖要带马万寿去开放开放,松松筋骨。于是老板亲自驾着“宝马”载着他下
发廊洗桑拿,最后进了一家星级酒店,一阵狂喝猛饮,马万寿似乎也不辜负老板一
片诚心,口里说着这XO就是和咱国酒不一个档次,连醉人都醉得够标准。说着就东
倒西歪,飘飘欲仙起来。东北老板一见,酒是不能喝了,便给马万寿开间包房,叫
了位三陪小姐,一再叮咛他明天早上八点厂里来车接,就开着车自己先回去了。

    其实你以为马万寿真醉了吗?他能喝的是酒,他是装醉。那银行里的三十万已
被他提成现金汇回家了。至于那个药物配方,看起来东北老板如获至宝,马万寿心
想你就等着瞧吧,他留了一手呢。他的身份证、电话号码(其实他家那时根本没有
电话)全是假的。

    那一夜,马万寿跑了。

    马万寿跑了。马万寿也发了。

    马万寿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想着竟然在漂亮女人怀里睡着了,当一阵广播声把
他吵醒时,天已经大亮,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山上松针在晨光里挂着透彻的露珠。马
万寿看看漂亮女人,她竟还在沉睡。可是当他向行李架上看去时,差一点跳了起来,
大嚷:

    “坏了,坏事了——包呢?我的包呢?”

    叫声立刻引来许多乘客的目光。漂亮女人也被叫醒,马万寿便质问她:

    “我的包哪里去啦?”

    漂亮女人惊悸地摇摇头。

    “肯定是你们合伙坑我!”

    马万寿看见对面的一男一女早已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他大声问:

    “是不是?”

    漂亮女人还是摇摇头说:

    “我不认识他们。”

    马万寿说:

    “什么?鬼才相信,快告诉我他们到哪里去了?”

    漂亮女人开始冷静下来,说:

    “我真的不认识他们的。”

    “别放臭屁。走,我们一块去找乘警。”

    说着马万寿就要拉漂亮女人。谁知漂亮女人这下似乎被惹怒了,抡起巴掌就给
马万寿一个响亮的嘴巴,并大叫:

    “王八蛋!”

    这下算把马万寿打清醒了也打懵了,正不知所措时,列车徐徐进站,石头沟到
了。

    马万寿捂着被掴得发烫的脸,摸摸钱还在口袋里,想想,也就咕囔着“这下竟
栽在女人手里”走下火车。

    石头沟是个小站,马万寿没来过但想过,等走出车站一看,竟比他想象的还要
小的石头沟只有两排十几间房子顺着铁路坡下而立,孤零零地甚至连树都没有几棵。
八方酒家就在铁路靠右边的头两间房子,看上去其实还不如市内街边的一个小排档。
没有了包的马万寿此时倒也神态自若地走进来。由于刚刚一列火车进站,下车的十
五六个人竟把八方酒家的五张桌子占了四张,有一张呢似乎专为马万寿备留的。他
看看周围的人,没一个认识的,便自己在这张空桌前坐下,才感到肚子真有点饿,
就向老板要了两个菜一份炒米粉。当他正低头吃的时候,老板又转过来,说:

    “刚才有个人让给你递个条儿,你看一下。”

    马万寿接过纸条一看,写着:对不起,我们原打算在石头沟接你,但由于意外
原因不能前来,就只好在总林铺见面。请放心。“

    这次语气显然比上一次在电话里客气得多。

    马万寿问老板:

    “是什么样人?”

    老板说:

    “是个女人,很漂亮。”

    又是一个女人。

    此时马万寿就有了想回去的念头,觉得这两天的事总不对劲,前后充满矛盾。
可是当他吃饱肚子站起身时,主意就改变了——去,到底看看是什么一回事。

    其实,人,都有一个受附于悬念的冒险思想。马万寿何尝不是?况且他现在的
拥有可以说都与冒险有关。

    再一次坐上车时,马万寿老实许多了,他找个临窗的空位坐下,两眼几乎贴在
车窗玻璃上看窗外的景物向后移动。看见田野里的牛群优哉游哉地嚼着青草以及绿
油油的庄稼一浪赶着一浪地荡漾以及庄稼地里被惊飞的鸟儿,他就想,人,其实和
这些向后移动的景物没什么两样,当景物向后移动到某一景段时,就说明人生也到
了某一中点或终点。

    当列车经过一座山坡时,不知怎么的,马万寿就觉得那山是一个仰卧于天地之
间的女人,凸凹起伏,连鼻子嘴的轮廓都清晰可辨。那一泻而下的坡分明就是女人
的瀑发。他觉得这山很早以前肯定是女人变的。

    想起女人,马万寿又想起岫,想起岫的种种。

    在岫之前,虹才是马万寿的女人。

    虹和岫以前是很好的朋友,那时马万寿刚刚搞到三十万,新买了房子,装修完
事搬家那天,约了好几个朋友来聚,其中有覃凯歌。虹也约了几个朋友,其中有岫。
大家吃着点心唱着歌吵着乐着玩着,进行到一半时,覃凯歌拉着马万寿到一边说:
“哥们,帮个忙中吧?”

    马万寿和覃凯歌从小光着屁股在一块长大,两家门挨门一个院子。覃凯歌只比
马万寿大七天,两个人好得要命,所以覃凯歌刚开口马万寿就接着说:

    “谁跟谁的事,说这个就见外了,有什事只管说,只要能出上力的,没二话。”

    覃凯歌就指着岫说:

    “你认识那个女孩吧?给兄弟搓合搓合,你也知道兄弟这事还没着落。不知怎
么搞的,今天见到她就眼热。”

    马万寿听了,当时迟疑一下。说真的,在印象中,他也觉得岫不错,比虹强。
虹整天大吵大叫,不是吃就是玩,拿马万寿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一点办正经事的样子。
而岫则言语很少,凡事很听话,这一点,马万寿就觉得比虹强。但碍于面子,他当
时还是满口答应覃凯歌说:

    “没问题。”

    到了夜里,马万寿就把白天覃凯歌和他说的话跟虹一说,没想虹也很赞成,说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准成。于是第二天虹就活动开了,经过她的安排,他们四个
人在一家酒楼里聚了一次,至于钱当然是覃凯歌请客。虽然当时岫没有好意思表态,
但大家心里也都有谱,这事也就算是定下来了。剩下的情节是人家两个人的事,马
万寿和虹自然也不多掺和。可是每每覃凯歌和岫两个人来玩,看见,马万寿心里就
酸楚楚的不是味儿。

    终于有一天,岫是一个人来的,找虹有点什么事,偏巧虹不在,等到亮灯时分,
岫说不等了就要走时,天空竟一个闷雷,雨便瓢泼般的下来了,并且下到十点钟也
没个住头。没办法,岫只好住下来,好在有两个卧室,加上平时在一块又玩得厮熟,
一男一女,一人一室,原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想睡着睡着马万寿竟打开岫住
的那间房门,爬到岫的床上来,外面雨下得忒大,岫觉得反抗也没有用,就任他在
身上窜动。在马万寿浑身流着汗安静下来的时候,岫说:

    “覃凯歌还没有沾我的身子,这下他肯定不会要我了。”

    马万寿看着床单上的血迹,说:

    “我会要你,已经不是一天的。”

    岫噙着泪问:

    “虹怎么办?”

    马万寿回答:

    “她自己走人,反正谁跟谁也没正式登记结婚。”

    岫便用被角擦了擦眼睛。

    时间又过一多月的光景,这事就在四个人中间摆明了。其实虹还是挺明智的,
似乎也不在乎。在马万寿和岫结婚那天,虹还送来一大束鲜花,并祝贺说愿你们的
生活花繁似锦锦上添花,并且在以后,她都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照样和岫和马万
寿一块玩,还教会岫玩麻将。只是和马万寿再也没有那回事了。

    总林铺果然名副其实。郁郁葱葱的林子把个小镇包裹得严严实实,一进入就有
一种返归自然的感觉溢来。它位于安徽和江苏之间。

    马万寿下了火车,正踌躇着走出火车站时竟意外地看见一块写有自己名字的纸
牌正高高地举起着。他立即走过去,先把那位举牌子的年轻人打量几遍,结论还是
不认识。他就问:

    “是接我的吗?”

    那位年轻人反问:

    “你叫马万寿?”

    他点点头。于是那位年轻人几乎没有好好看他一眼,就先钻进身后的小车,把
车子发动起来才伸出头对愣着的他说:

    “还不上车等什么?”

    车子开了很久,那位年轻人都一直专注地开着车一声不语,而马万寿则心里在
打鼓,可是人家不吭声,自己又不知怎么开口。想了想,马万寿从口袋里掏出一支
烟递过去,但是年轻人还是看都没看说:

    “车内请不要抽烟。”

    弄得马万寿挺尴尬的,就把烟重新装回袋里,干咳两声还是忍不住问:

    “师傅,你是……”

    年轻人回答:

    “司机。”

    废话,倒挺干脆的。马万寿想。接着他又不失时机地问:

    “我们这是去……”

    年轻人接上话说:

    “上海。”

    上海?这地方马万寿可从没到过。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可看到年轻人那副冰凉
的面孔,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小车又跑了两个多小时,路就开始变宽变平滑,道两边的楼房也越来越高,越
来越显示出大都市的风范来。大约又跑了五十分钟一个小时的光景,就正式进入上
海市。马万寿正在左右往窗外看时,车子竟靠路边刹住,年轻人依然不动声色地对
马万寿说:

    “下车吧。”

    马万寿一脸惊异,说:

    “这……”

    “对,就这。”

    年轻人重复一遍,又说:

    “包车的人讲好的。”

    这时马万寿才算明白,这车原来是别人租来接自己的。于是他就从车里挪出身
子,还没等站稳,那车又“吱溜”一下窜走了。

    下车后,马万寿才觉得好累,仿佛这几个小时的车竟像坐过一个世纪那样长久。
他想既然有人租车要把自己拉到这儿,那么肯定就会有人来找他。但是看看如行云
流水的来往车辆来往行人,竟没有在他身边停下来的,大上海似乎没在意他这么个
人的到来。也许,对于上海来说,他这么一个马万寿实在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他自己明白,现在要做的事是等,等与他这次远行有关的人或事出现。于是,
他从上午十一点等到下午,直等到华灯初上以至群灯阑珊,他也没有离开一步,怕
与他有关的人失之交臂。这其间,马万寿没有吃一口饭,肚子叫得咕咕响;这其间,
他还想过给岫打个电话。由于一路上思想太多,竟然忘记了给岫打电话,可怜的岫。
马万寿此时也感到一阵孤凄。看看已至午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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